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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在前頭:

這是十八年前的故事,原本想以短篇形式呈現,而集結成長篇便是時間順序東跳西跳.......
簡單說,就是從現在→過去→現在這樣來回穿梭
罌粟不是快樂的故事,但有蝴蝶君出現的篇幅就會很輕鬆,寫的時候也很歡樂,我還真容易被影響,哈


 
 ※

 


那是一天的午後,陽光自葉隙灑落清澈的陰川,谷裡的蝴蝶飛盪翩躚。

 
斜裂賸半的枯洞,乃於一日春雷劈下,成了谷中特殊的觀景其一,洞裡是立著一把造型精巧的長刃。
原該闃暗的樹洞亮如燦星,只因洞裡全是金錠元寶,彼此相映漂亮的金盈色,為身形曲扭鞘身鏨紅紋的蝴蝶斬證明了身價之不凡。

 
蝴蝶君形似憊懶地揚袖一揮,刀便扣於掌中,一如往常般摸了摸元寶,遂轉身出谷。


 
他在鎮上閒步著,道旁茶樓酒肆,不時有行人下馬喝茶飲酒。

蝴蝶君一身紅衣,淡黃幾近銀白的髮絲,襯上一雙異瞳色的眼睛,儘管身處商旅接觸甚繁的北域,仍顯得醒目。

 
但對江湖來說,這樣的人極是常見,江湖人總給老百姓一種深不可測,總是令其多分好奇畏懼,他們可以從容自若的招呼江湖人喝酒喫茶,背過身便是暗自揣測其身世武藝;說書人中的江湖人,多少是出於捕風捉影的編派。


蝴蝶君不算是個江湖人,他不涉入門派鬥爭,也無血仇大敵;可某方面來說,他亦是個乘舟於江湖風浪上的人,他以取銀買命涉足江湖,亦是以殺手之名隔絕於風浪外。


殺手並不算是十足的江湖人,江湖人有其紛爭與恩怨情仇。
殺手有兩種,有的是對主上忠誠有的是對自己忠誠,蝴蝶君屬於後者;他殺人不是與其有仇,只是一種利益上的交換。

名門俠士的肝膽相照,對其而言好比戲臺上來來往往生旦丑淨,他殺你我定為之報仇,所謂江湖大抵架築於此方上,日復一日上演壯士悲情俠客慷慨,索然無味卻令聽者入迷感動不已。

 
心不染塵無可求擾,儘管身處江湖亦是以冷眼觀望的蝴蝶君,朋友很少,頂多是談得還算可以不至於言語無味的寇刀飛殤。他常告誡寇刀既退江湖就少管閒事,不然他實難想像哪天得扛著蝴蝶斬為友尋仇,(前提是還得有金子做條件)對其而言,這與單純取命收銀還來得複雜深刻,太麻煩囉嗦的事,他一向懶得想兼且敬而遠之。


殺手的名聲在江湖上不算好聽,旁人譏他道德敗裂,說穿了江湖上每天都在殺人,只是他蝴蝶君殺人不為情仇此點遭人訾病,可他不以為意,要在江湖生存,沒個好本領犯不著來出醜,技藝不精喪於其刃沒甚麼好說,這也是為何他除了數錢作生意外,再來便是勤練武技,怕是哪天給人砍下首級無福消受黃金滿懷的滋味。
諸多如此,端看心態調整如何,只消轉念心暢自得,何來難事。




隱約聽到打殺喝聲,蝴蝶君瞇眼一瞧,隨即便見一漢子自不遠處的茶樓上滾下,碰地一聲落地也不準,翻了扛子火燒,只差沒給熱油燙得一頭,摔個七暈八素昏死過去。

這不過是其一,樓上唉呀幾聲,又是搶著投胎似的五六個漢子揮手踢腳的自欄杆上滾落。碰聲連響,摔的摔,翻的翻,倒是把一旁的小販子登個措手不及亂哄一遭。

早在第一個漢子落下,槓子頭老兒戟指叫罵不絕時,蝴蝶君便注意到茶樓上憑欄方桌前背對他的身影,由其挽髮身段不難推測是名女子,身手卻是極飄忽,若非他本身也是名練家子,平常人等只道眼一眨心一恍,便已摔得七暈八素。

這不是讓蝴蝶君感著入趣而佇於原地之因,他見著那女人的一頭紅髮隨之拂甩,在日陽下散出幽魅的頭髮,就像幾年前水中的那名少年,那時她的頭髮也是這樣閃著麗紅幽光。





她端坐於方桌前,深絳柔軟的髮絲綰成髻,斜簪翠翹金鳳玉搔頭,髮際近鬢旁是綴著五弟贈其金楓貼飾;既作女兒裝束,自是施了薄妝,眉黛薄畫,襯得氣色如雲。
她喫了一碗茶後,幾個漢子便打梯而上,手握大刀的粗聲惡氣。

她端茶輕啜,聽著為首漢子喝嚷,說些什麼也懶得聽,隨即四面八方圍個無縫,沒眼刀劍隨時可往軀身刺個窟窿。

面前橫肉滿面的漢子看不慣她悠適的喝茶,粗聲喝道,長刀往桌劈去,大有立威之態。

指挑杯翻掌一送,瓷杯的碎裂隨著大刀脫手噹啷滾作一團,頓失兵刃的漢子唬地一愣,氣勢倒是削減不少。

她拾過另只杯來,斟茶復飲,耳聽得身旁又是喝道,五六把兵刃往她招來。

難得今日的她不想殺人,卻總有人骨頭犯疼,對於不識相的蠢人,她向來是沒放在心上。

翻掌打落左旁欲削臂膀的大刀,伸足勾椅踢往右旁笑得鬼祟的漢子,這笑令她心生不快,喝茶的興致也頓減,微惱心火的幾只杯利如箭似掃了兵刃落地噹啷響;未得愣怔的漢子回神,身離椅是幾下迴旋腿,將一行彪武大漢如下餃子似一個個踢下樓,唉唷哇地亂聲一氣,她也只氣定神閒的安坐於方桌上,俯視著樓下的怒聲喝罵。

二樓茶客早因那群漢子兇橫滿臉的提刀上來,嚇得是一窩鳥獸散,只餘那跑堂及掌櫃縮在梯旁覷看,見女人的眼神流轉,瞥神定視,掌櫃只差沒魂飛魄散,那跑堂亦是腿膝一軟跪於地。
殊不知,女人竟是微生淺笑,笑中生趣,而後丟了幾兩碎銀人便縱身而去。

女人躍身下樓,渾不在意此等舉措惹得路旁小販子側目,仍是悠適閒常地踱步徘徊,那群摔個滿地打滾的漢子見她躍下,莫不是按著屁股爬滾逃離,誰敢多聲虛張恫喝。

女人一派怡適,眼捎道旁愁眉苦臉收拾殘局的小販子,驀地取過衣內暗袋的軟緞繡包,抖了碎銀依序分送,神情頗是愉悅,哪見適才動手的銳狠戾絕。

蝴蝶君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,見女人旋身信步離去,登時毫不遮掩隨在後頭;身距也有幾尺,女人也不在意,恁地閒適一派悠然,掌中繡包拋接,一下接著一下。這樣一個面貌英秀的女人,舉止卻是漫著十七姑娘的玩心,幾尺外的蝴蝶君看著忖著,手卻悄聲扣住蝴蝶斬。

走了片刻,人已偏少,蝴蝶君捺不住心下好奇,正欲有所動作,卻聽遠方怒馬嘶鳴,是名中年漢子乘馬蹬蹬踏來。

說也奇怪,駿馬溫馴,卻於途經女子之際剎時直身嘶鳴,發狂般地不住踢蹬,惹得漢子忙扯韁制馬,險些摔下身來。

就這一亂,眨眼間,已不見女子蹤影。
蝴蝶君見狀,急步搶去,見道上只餘馬蹄刨刮的塵土,哪餘片縷。

這女人他曾見過,她便是幾年前偽作浮屍逐水漂至陰川之人。
或許是時日已久,也或許是她換了裝束,向來過目不忘的蝴蝶君竟第一眼識不出身分,只記著那頭散著幽光的紅髮,那是一頭漂亮的長髮。

 


想不到憑他蝴蝶君,竟也有跟失人的時候。轉探一圈察無動靜,蝴蝶君懊惱地面顯不悅,眉眼間的沉色壓得極深。


什麼嘛,他竟同傻子似的隨著她轉。


那一天的午後,他回轉谷中,原作翩舞的蝶群已討好似地搧翅撲來,簇擁圍繞的空中排字。

 

蝴蝶君揮手驅離,連眼神也懶得飄去,他只是一如尋常坐在石上抱著月琴發獃,亂搊的弦音不成調,眼底心裡所想的全是那日初遇。

紅蝶見主子沉思不語,倒也乖乖配合一旁飛舞去,只是每天都飛呀飛,看的人不煩牠們倒也自知無趣,遂三兩成群自洞裡搬了黃金出來,明顯討主人開心。

見了元寶金錠,果讓蝴蝶君精神為之起振,就見他摸著數著,拍著摩著,不一會,又是那副見錢才眉開眼笑的模樣。

這一日的午後,陰川蝴蝶谷難得無人打擾。
陰川流澈,紅蝶翩旋,落陽餘下暖黃,映照一地元寶銀光柔淺。
這樣的天色,很適合數完錢後乘著夕陽小睡片刻。


「也不想當年是誰好心收留她的!就跟那時一樣走得一聲不響沒心沒肝!」

數了半天的錢,蝴蝶君終於氣呼呼地得下結論。隨即揚袖略揮,蝴蝶斬已扣於掌中。


學武之人,切記精益求精,他要多磨練,再發生上述事件,他自此金盆洗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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