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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 / 03 /12小記:

想當初因對蝶月的退場充滿怨念憤而想寫他們的故事,如今10幾年過去了,〈罌粟〉也成了斷頭文....

十年前後的心境已不同,也寫不出當年的筆觸,也許等公孫月復出那天,我又有動力補完這個深坑吧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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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.03

看一下第六篇....

居然已經6年了,不看PILI後就已呈現棄坑狀態,回鍋後想把秋殺、罌粟寫完,我從沒完成過長篇除了是挑戰也能鍛鍊耐性。(但兵燹這群人的劇情已忘得差不多,秋殺是真的寫不出來了)

從第七篇開始,便是公孫月的故事,其實罌粟一開始的構思便是公孫月的過往,我對黃泉贖夜姬很感興趣,也才有這篇,但目前的進度她好像還在路過狀態 (笑)



 

小姑娘的水袖飄─飄─,芙蕖的花萼嬌─嬌─。 

水面紅荷秀艷,湖上一舟晃悠,舟子搖櫓,風聲欸乃。

一頭烏溜秀緞斜綰作髻,玉簪為飾花鈿修面,粉荷羅襦襯上一襲色如月華百疊千褶裙,舟中女子手持紈扇,抿笑悠悠,閑視湖上風光流睇水邊人情,眉長連娟目如橫波,貌似牡丹更勝花。 

船首舟子擺槳,船尾女子搖扇,小舟如葉芙蓉花似蝶笑,時有驟雨的炎熱北方,午後天青。

如此美艷的女人,岸邊摘荷的阿巧也注意到了,這一分神,便險些跌入湖裡,一旁女娃子見狀,忙攥緊了阿巧腰帶跌跌拉拉了上來。 

「阿巧,妳怎麼又不小心了,等等跌入湖裡要誰救妳去?」

小女娃子一掀帽沿垂紗,原遮掩得朦朧模糊的臉蛋登時一亮,秀緻的臉孔板起樣子倒顯老氣橫秋。

「小姐就是愛取笑,也不想想阿巧摘荷是為了誰呢?」阿巧吐吐舌,伸指搔括女娃子粉嫩的臉蛋兒。

小小姐模樣討喜,五官乾淨秀氣,從小便是阿巧伺候著她,名是主僕,實底下可是大姐姐與小妹子。 

「我想遊湖妳怕暈,想摘荷妳又不讓;出了門還不給玩,阿巧妳壞。」說得起勁了,受不得悶熱,女娃子解了繫帶摘下帽紗,登時一頭紅髮顯耀,於日陽投射折出燦光波豔,引得楊柳旁道遊散行人目光,這丹朱髮色可少見得很。

阿巧一見,可是驚叫。「怎麼把帽子給摘下了?快別胡鬧了還不趕緊戴上,要給老爺知道,連我也得罵了。」

「可是我不喜歡嘛,阿巧,我熱。」女娃子嘟起嘴,摘下的帽紗如何也不肯放。

 「老爺吩咐過,要出外便得扮作男孩,再不就得帽紗遮面,今日要妳扮作男孩子就鬧騰著,讓妳戴著帽紗又不開心,我的小小姐可真是難伺候。」橫了一眼,阿巧硬是奪過女娃子緊攥的帽紗,重新給戴上,遮了滿頭紅髮嬌俏臉蛋,連帶掩去小女孩滿心不滿。

「帽紗一戴,什麼都看不清啦,還有什麼好玩的?」  
女娃子噘著嘴,埋怨也似瞪著年長她可有五六歲的大丫頭。眼前人擺明不理,只是仔細地梳攏著她的紅髮,耍嬌氣沒人睬,她只得作罷。

「阿巧,妳方才看什麼呢?」 

「小姐,湖上可有個大美人呢,我瞧這湖上岸邊皆沒人生得比她好看。」  

女孩咯咯笑道。「那我得瞧瞧,是不是生得要比娘好看?」

女娃循著阿巧目光而去,只見湖上遠舟晃悠悠駛盪,波光瀲灩日陽柔照,天青氣清水色山光。

她不禁遙想過往,故鄉河泊渠道繁密,水上人家憑此而生,每在逢年過節,繁如星點的南方人總是喜地歡天的大肆過節,那時的她特別快活,在洶湧人群中穿梭嬉鬧,這兒蹦那兒跑跳,總得娘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可。「哪來的瘋丫頭。」爹爹開懷笑著,牽起她另只手,掌心溫涼溫涼的,就像爹予人的感覺一樣。

「我的小小姐呀,想甚麼呢人都出魂了,這下可好,這一看就把美人兒給盼來了。」 


依然是波光粼粼,遠方小舟擺盪,順著她的目光悠悠而來。

她睜著雙眼,面前帽紗矇矓,透出的凝視也是黯淡矇矓,其實她不怎麼看得清舟上的女人,只察覺舟中有道目光含笑嫣然卻銳如利箭刺穿了面前黑紗,彷彿鷹隼捕掠直揕雙眼。 
她悚然一驚。

「阿巧,我不看了,快走阿。」她拽住阿巧衣袖,背過臉去。

「噯,我答應了夫人要摘支荷回去,小姐妳乖乖等著,阿巧一會兒就好。」她好聲哄著女娃,轉身兀自專注方才險些就摘得的一株粉荷。

自來到北方,夫人總是足不出戶。難得今夏的荷開得早,摘支回去讓夫人歡欣也好。

女娃子拉她不走,一急之下什麼話都胡亂出口,戲文上的街頭野小子的廟旁乞兒的,聽得阿巧抿唇直笑。

「妳看妳可真學壞了,回頭讓老爺罵妳去。」 阿巧搖頭笑道,不作理會。然而就在一來一往間,早先遠得像根指頭似的小舟,如今戲法也似驀地變大,舟子搖櫓近岸,船上女人搖扇含笑。

女娃子眼神溜呀溜就是不看面前女人,她能察覺週遭的人聲嘈雜瞬間凝滯,彷彿全天下只賸下她與她,女人為甚麼這麼看她?又笑又恨的,她很怕呀──

她猛地回首疾奔,也不管後頭阿巧驚叫,她跑得是那麼急那麼快,像是後頭有洪水猛獸,阿巧一怔,趕緊回身追去。

「小姐,等等我呀!別跑快,仔細摔跤了!」阿巧在身後叫道,她茫茫然然的只聽得斷續,腳下仍是疾步飛快,跑阿跑的,如此腳勁,連阿巧也追不上。

她不知為何跑得如此急促,她不跑不行,早在舟船近岸回頭疾奔之際,她聽到自船上悠悠蕩蕩風中捎話飄颻飄颻直闖心底,含笑輕巧軟鶯嬌豔。 「小姑娘,妳的頭髮可真好看呀。」 

 

女人笑,笑靨生花回眸蝶羞,金烏倏墜玉兔沉湖,風雲色變。



風風火火的追了一陣,好不容易阿巧逮著了小小姐,見女娃面色蒼白,話也說不清,嚇得她趕緊軟聲哄著,又上市集兜了一圈,聽了齣說書,吃了糖糕甜葫蘆什麼的,臉上這才有了笑容。

她們踩著夕陽的餘暉一路哼著小曲回家,她手上還握著糖葫蘆,不唱了就舔一口,她刻意忽視午後湖畔女人,讓她在記憶的塵封匣子隨著歲月漸漸腐朽。

 

宅裡一片死寂。她心底逐漸升起不安,在搜尋過各處廂房後。

幾名僕從像是變戲法似憑空消逝,她驚慌的覷了阿巧一眼,後者回以茫然。

廳堂桌椅齊整,絲毫不見賊子肆虐,案上還留著斟了八分早已涼透的茶水;她掉過身子又去廂房亂闖,沒一處不是齊齊整整,就連灶房的柴火亦是劈劈啪啪的燒著,蔬果魚肉堆滿一桌,宅子裡的人像是給伶人撮戲法呼地一下全給不見了。

這是怎麼回事呢?她回頭問著阿巧。

我不知道呀,小姐。阿巧搖首回道,按捺著驚慌。

那爹爹與娘呢?她不安的想著,一路往內院而去,未至長廊盡端便猝聞女人的驚叫,彷彿赤雁撲翅劃破一宅空寂,她心下驚惶,這不是娘的聲音麼?

 

夕陽斜下的後院浸了滿園澄黃,柔柔暖暖的顏色,卻給斜陽半抹,成了哀豔的杜鵑啼紅。

母親哀求著,一頭紅髮披散,遭男人強行扣住手腕,碰碰跌跌的拖往古井,母親哭喊著,讓我留著吧,不管受什麼折磨,我死也和你一起,生死不離!母親不斷地懇求,淚水蜿蜒美麗的臉龐,任是無情之人亦為動容。

男人不為所動,他只是強硬幾近粗暴地拉起跌落於地的母親,一步一扯,豪不留情。

妳不死不行,落在她的手裡妳將會生不如死,妳不能活著出現在她面前。男人一字一句說著,舉措毫無妥協,於是她衝上前拽住男人,她要救她的母親。 放手!還不放手!你要把娘帶到哪去?她厲喝,死命圈住男人腰身,張嘴狠咬男人臂膀。

小月、小月,娘對不起妳!母親哭喊著,驀地生出股氣力掙出男人箝制,她顫顫蘶蘶迎上前摟住女兒,摸著她的髮撫著她的臉,而後擠出微笑,孩子、孩子,別看,快走!走得遠遠!

她來不及說些什麼,母親被給男人粗暴地拉扯起身,於是接下,阿巧衝上前捂住她的雙眼,她死命撥開,直把阿巧白細的手指抓得血痕縱橫,她看了,一雙眼睜得老大,男人把母親推入井裡,就這麼一忽兒,母親永遠消失了。

 

細微的啜泣入耳,是有人作哭麼?是阿巧,阿巧哭了,她驀然想笑,卻發現臉孔已僵硬得扯不出波動,死的人是她的母親,阿巧哭甚麼呢?她木然的想,井裡會有些什麼呢?娘真的死了麼?為甚麼她一絲臨死哀音都沒聽見,母親死前就只要她跑,跑,能跑去哪?

 

推母親入井的是她的爹爹。

 

紅澄澄的落日使勁散出光熱,像是搔首弄姿的女人盡情展舞,於是男人的背影像是著了火,火光流竄於瞳孔彼端,是她的眼睛,她的眼瞳也著了火,爹你做甚麼?她說。

背著她的男人抓著井沿沉默,身影瞬間蕭條,全然不復方才狠戾,她升起恍惚,看著男人的背影,說,爹你幹什麼?你把娘推下去做甚麼?

男人不睬,一旁阿巧已流下淚來,阿巧緊緊摟住她,顫聲細語,小姐快走,咱們快走。

不,我不走,我要去找我娘。她說著,搖搖晃晃地站起身,腳步卻是往後退,那口井深,娘這麼跌下去要是摔著了可怎麼著.......

她說不下去了,男人仍是扶著井沿沉默,阿巧跌落於地掩面流淚,兩人身上都披了落暉雲彩,鬼紅鬼紅血淋淋的,這時她才想到今日的夕陽燒得特別紅,但是一股涼颼颼卻從腳底蔓延頭頂,她冷得說不出話。 

走,阿巧妳快走。男人說話了,聲音硬得像打鐵匠燒紅的鐵條。 

老爺,到底發生甚麼事?阿巧顫聲。

快走!男人猛地厲喝。所有人都走了,你還待著做甚?快走!她要的是我們一家子命,管不上別人──妳還杵著發楞,還不快走!

男人怒喝,身子開始輕微顫抖,他不住喘著氣,抖得更烈了。

阿巧哆哆嗦嗦的爬起身來,回頭攬住她,湊近耳旁細語。我去報官,等著,我馬上回來。

阿巧走了後,男人仍是不住顫抖著,他依舊背著她俯視古井,彷彿下一刻遭他推下的女人便能趴韃韃爬出來也將他拉入井裡。

她靜靜地站著,簡直與斜陽餘暉融為一體。她的頭髮是紅的,在落日下看來像是星火燎原燃得滿頭烈焰,隨後整個人也會著起火來啪啦啪啦燒成灰燼,真是不祥,是的,就因這頭髮,她出門時總得戴頂小帽。

 

男人顫抖的雙手終於離開井緣,他轉過身來,血淚蜿蜒,是的,她的父親滿臉淚血,自眼中不斷地流淌,每一滾落都是血。她登時駭住,一步也提不開,於是她的父親流著淚血遲緩地走向她,小月兒、小月兒…他不住叫著,她動不了。

父親的手終於伸往頸項,纖細的脖頸彷彿一掐即斷,像是清麗纖巧的枝頭鶯燕遭惡童彈弓所傷,或是拔光雞羽奄奄一息欲任人宰割的禿雞,不管是什麼生命,在驟臨死亡當下,只能幾近脆弱(也許徒然)的抵抗,好比炊沙鏤冰,又似擔雪填井,皆是枉勞無功。

他扼得死緊,她只能不住乾嘔,從胸腹盡底爆發的翻胃感,怎麼也吐不出聲。

小月、小月…爹仍是不住叫著,是血亦是淚啪答答滴在她的臉上,彷彿她也哭了,她的確想哭,她不知究柢發生何事,或許該說死得不明不白是作為人的悲哀。

究竟是多麼瘋狂的悲慟,才能讓一個人哭出血來?

爹身後的斜陽漸漸隱褪了,是因為眼裡的哀傷燃盡夕陽麼?到底是為甚麼呢?她朦朧想著,恍恍惚惚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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