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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雨聲不歇,敲在敞開的窗架上。
風拂樹梢,瑟瑟微響。
案上燭火晃動,燕子丹伏案夜讀。
比之以往正襟危坐,此刻支頤握冊,斜眼俯視,卻是一字落不入眼底。
細瞧,可察隱怒於眉梢,大有山雨欲來之勢。
立身於旁的武承毅,神色惶然。
跟隨少主多年,他怎會不曉此時少主已是怒極,只是隱於皮相後。
雖神色自若,狀似無礙,但仍由其細微動作窺之一二。
哎,必是小姐豢養的鸚鵡所作好事。
雨敲窗,風入室。
捎來了海上的氣味。
滴滴咑咑……滴滴咑咑……
驀地,燕子丹手一揮。「武承毅,把窗給闔上。」
一頓。「把那隻鳥給我捉來。」
燕子丹心煩,就連稀疏雨聲聽來也是那麼刺人。
他練劍,劈壞了花叢;他讀書,怕是翻爛書冊。
冷睨武承毅掌中撲翅掙扎的鸚鵡,他嘿地冷笑。
方才晚宴,在父親及眾好友面前,這大紅鸚鵡卻忽地飛往他頭頂,搧了一頭灰不說,揚開了又不停在身畔打轉,礙於廳上眾人,他不好發掌格開。
卻瞥見一干人掩嘴輕笑,直到小妹揮掌輕斥,這鸚鵡才飛回鳥架上。
只是,妹妹的直言卻令他剎那窘脹。「大哥,真對不住……你還是去整個儀容吧。」
一想方才在眾人面前丟盡了臉,陰懾的眼神迸射寒芒。
從武承毅手裡接過了鸚鵡,藏於衣袖內,隨後步出房門。
「不准跟來。」輕飄話。人往湖畔而去。
所幸,這隻鸚鵡豢養時日未久,尚發不出人話。
※ ※
尾隨燕子丹來至湖畔,隱於樹後,容衣瞇起了眼靜察燕子丹舉動。
她見燕子丹神色有異,平日不管到哪定隨從在身,此時卻孤身往湖畔而去。
扔下手中待洗衣物,尾隨而來。也許……她能查到什麼。
只見燕子丹自衣袖抖出已氣奄的鸚鵡,目中寒光迸射,手勁一緊,鸚鵡登時氣絕。一聲不響。
容衣看著。不過是隻鸚鵡,令他丟盡了臉便下殺手。
由此見來,少主城府極深,只是在常人面前做樣,須小心應付。
看了一會,只是見燕子丹凝視掌中鸚鵡,似思索。
她轉身離開,不意踏上了落葉,已是深秋,枯葉滿地,碎裂的細響在幽謐的樹林迴盪。
「出來。」
那聲音很輕很輕,由風入耳。容衣感覺鬢旁一陣濕冷。
迴身,她往他面前從容而去,在五步距離止住了腳步。
然後,裝作什麼也沒發生。「見過少主。」她屈了膝。
燕子丹的目光沒甚異狀的深深凝視,似要看透她瞳子裡反射的餘樣。
「我見過妳。」輕勾唇。
那是幾年前,遠遊的父親帶回的孤女。
因遭馬賊打劫,至親盡喪,見孤苦無依遂收留了她,在島上作些雜役。
她原是可安穩待在島上老死,可惜,她看了不該看的事。
「妳看了什麼?」
「容衣只見少主臨湖眺望,閑意非常。」
「你來此做什麼?」
「容衣前日在此丟了一只簪子,遂來找尋。」
「找著了嗎?」
「回少主,找不著。」
燕子丹盯住她,冷冷的泛開薄唇。
「妳倒機靈,記住,有人問起便這麼說。」
揮掌一拋,鳥屍跌入她懷中。
「處理掉,別讓人知道。」而後,轉身離去,仿若無事。
原想一掌斃了她,可人是父親帶回,恐有不妥。
無妨,他有的是手段讓她自行求去。
容衣盯著掌中的鳥屍,雖氣盡但眼仍未閉合,似在斜望。
往湖心一拋,鳥屍翻起了漂亮的弧度,耳畔溜過物體落湖的沉音,在湖央泛開了漣漪。
惹了麻煩,看那眼神,少主可不輕易罷休。
不過,她倒也好奇這久居深島的少爺有何能耐。
踏上葉,這下可從容踩著枯葉離開,她愛聽這碎裂的聲音。
過幾日,她從雜役的差事換上小姐的女婢。
這不是個容易的差事,比雜役還辛苦,她知道,這是少主向島主諫言,說她心細適合服侍小姐,好罷,起碼跟著小姐能多探聽一些事。
幾日下來,挨的巴掌不少。
包括她共有三位女婢服侍小姐,卻屬她巴掌挨的多。
原因她還不清楚,反正就一個女孩家,手勁不會重到哪去,只是這種日子還要多久,她想問母親。
※ ※
這日,燕子丹難得在燕飛虹房裡,聽說是為了燕飛虹遠遊一事。
她們三名女婢各給差事,容衣去端了茶來。
在外廳,她便聽見燕子丹沉凝輕問。
「不知我指給妳的容衣如何?辦事還力嗎?」
「喔,」燕飛虹想了會。「還可以,但人挺蠢又笨。」而後挑起一對細眉。「你問這做什麼?老聽你問起她,我即將出島,也不問問我。」
燕子丹扯唇。「我見妳老懲處她,想是服侍不周。」
容衣想了想,恐怕燕子丹不時提起她,惹得燕飛虹不快,越發嫌她礙眼。
若是如此推測,也不難理解燕飛虹偶來的怒氣。
燕子丹想必也清楚她妹妹的脾氣,刻意如此。
容衣心底冷笑,面容卻是嫻雅地端茶進內堂。
燕子丹的眼神很是深沉,像要看透微笑的勾痕是否真誠。
「少主、小姐請用茶。」斟了茶,她立身一旁。
燕飛虹挑眉。「端個茶要這麼久?」
大哥老提她,這讓她總覺不對勁。
「容衣沖茶過久,誤了時間。」她很輕地微笑,淡得誤以為其實那是冷冷的笑。
燕飛虹瞪著她。「妳為什麼老是這種笑容?」
連笑也不可,可真霸道了。她心裡冷想,但仍是微笑。
「難道小姐喜愛看容衣哭喪著臉嗎?若是這樣,那容衣以後不笑便是。」
『啪』輕脆的一掌。
凍結了假象。
燕飛虹氣紅了臉,就是這樣,罵了她還是笑著,打了她也一樣,她不喜歡這麼不坦率的人。「誰准妳這麼跟我說話?妳笑不笑,我管不著!」
她摸了摸臉頰,歛了笑容。
「冒犯了小姐,容衣這就告退。」
待離了內堂,裡頭爭執又起。
「大哥,你又盯著她,你到底在想什麼?」
「飛虹。」燕子丹輕聲,隱有不怒而威。
燕飛虹抿唇,她就是直覺有什麼……
「算了,我這趟遠遊別回來了,你從來就不關心我!」
「飛虹,妳若又胡鬧,大哥這就離開。」說著真作勢起身。
「你……!問你幾句你又這樣,不說了,你要走就走!」
她聽著,若有所思。
不久,燕飛虹帶了兩名隨從離開了千飛島。
這趟遠遊時日頗長,她們三人算鬆了口氣。
但她沒忘最深沉的敵人還在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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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於2004/2/21